社会党统治下的西班牙

11月5号，应邀参加全球中国商业会议的我来到了瓦伦西亚，这个西班牙第三大城市并没有让我见识到旅游胜地的繁华和喧嚣，迎面扑来的是逼人的萧条：机场到市中心的路上频频见空置的办公大楼，下趟的豪华酒店大堂因为游客稀少而显得空空荡荡，欧洲著名的El Corte Inglés百货商店里你更多看到的是售货员而不是顾客，像样的餐馆里一般都是食客罕至。

这就是社会党统治下的西班牙。面对咄咄逼人的欧元危机和持续恶化的国内经济，西班牙首相Zapatero一筹莫展，只能把原定于2012年3月的大选提前到今年11月20号。英国《卫报》讽刺说，Zapatero无心恋栈，于是在政治上有了自杀的愿望。

社会党的盛衰

其实在统治西班牙的八年间，社会党和西班牙选民还是很有一段蜜月期的。Zapatero的第一个任期经济平均增长3.5%，是欧洲国家平均水平的两倍。2007年的时候西班牙甚至拥有占GDP2.3%的财政盈余。西班牙曾一度创造了欧盟60%的就业机会，《经济学家》杂志甚至称西班牙是欧洲经济表现最好的国家。那时Zapatero的民意支持率高居60%。

可如今鼎盛期占GDP18%和国民总投资40%的房地产业已经崩溃，超过3百万套房屋卖不出去，商业地产租金价格从2008年峰顶下跌了一半以上，房屋价格下跌了15.4%，超过50万户家庭的房屋因为资不抵债被银行没收，全国失业率已超过20%，25岁以下年轻人失业率接近50%，经济开始零增长并面临衰退，与此同时在过去13个月西班牙的主权债务连续3次被降级，西班牙很有可能步希腊的后尘恳请欧盟的救援。

(西班牙国债与德国国债的收益率差不断扩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左翼的社会党作为执政党的没落和右翼的人民党作为最大在野党的崛起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社会党最为选民和政敌诟病的地方就是应对经济危机反应迟钝和管理能力欠缺。08年次贷危机席卷全球，西班牙的经济增长开始急速放缓，房地产泡沫破裂，失业率攀升，长达十年的经济繁荣期突然卸下了帷幕。与此同时，社会党还坚决的否认西班牙有经济危机。《经济学家》甚至评论说，财政部长Pedro Solbes甚至回避“危机”这个字眼，这种自欺欺人的态度严重损害了政府的公信力。在Zapatero的第一个任期内，因为经济仍在高速增长，政府财政宽裕，因此忽视了经济结构的调整，而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社会改革上：同性婚姻合法化，简易离婚法，大赦非法移民。这些改革的通过在天主教立国的西班牙影响深远，但得罪了强大的教会，过多的消耗了社会党的政治资本。作为一个矢志把传统西班牙改造成开放包容社会的改革家，Zapatero或许会被历史记住，但他错过了对西班牙经济进行结构调整的最佳时机，尽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欧洲央行(ECB)早在2006年就警告过他房市泡沫和通货膨胀可能会严重威胁西班牙经济的稳定。一直到2010年后半年，社会党才开始坚定的执行IMF和ECB强调的财政紧缩方案：公务员减薪5%，限制工会权利，减少失业补助和福利，减少失业的法律保护，减少养老金，把退休年龄提高到67岁---这是欧盟国家的一个最高水平。在距离大选较短的时间内，推出这么多极不受欢迎的改革措施，这无异于政治自杀。如果社会党在财政充裕，民意资本雄厚的早期就对政府开支和经济结构进行渐进的改革，那么现在西班牙有可能成为欧猪五国(PIIGS)中状态最好的，社会党和人民党鹿死谁手完全可能另说。可是这一切都来得太迟：西班牙财政部最近拍卖的35.6亿欧元十年期国债收益率达到了6.975%，可以说是与““死亡之吻””擦肩而过，因为一旦国债收益率达到了7%，那么这个国家就无法有效利用国际金融市场进行融资，政府将面临破产，除了欧盟和IMF的注资救援别无出路。社会党的财政紧缩方案不但没有赢得市场的信心，也丧失了传统盟友工会的支持和边缘化了社会党的选民基础。罢工和示威游行席卷全国。据西班牙最大的两个工会组织CCOO和UGT的数据，9月29号，1000万西班牙工人参加了全国罢工---占全国劳动力的一半，150万工人参与了各种游行示威。西班牙的年轻人在“占领华尔街”运动的感召下，发起了全国性的“愤怒者”抗议运动（Indignados movement）。这一切都预示着社会党在选举中将面临沉重的打击。在5月份的地方选举中，社会党遭受了自独裁者佛朗哥死后西班牙民主以来最惨重的失败：巴塞罗那，塞维利亚和卡斯帝里亚-拉曼查地区（Castilla-La Mancha）等传统社会党重镇落入人民党之手。几乎所有政治评论家都预测社会党在全国大选中也将遭遇同样的惨败。

人民党的崛起

社会党的损失就是人民党的收益。因为西班牙复杂的大选体系只给全国性的大党以胜出的机会，所以人民党党魁Mariano Rajoy铁定将接替Zapatero成为西班牙首相。政治评论家普遍认为Rajoy最大的优点就是他的耐心。他前两次大选都输给了Zapatero，而且党内也多次有人挑战他的领导权。他是一个持久的生存者，总是不求多做但求少错的等待着他的敌人滑倒在他们自己的宝剑上。Rajoy在西班牙尽管人望不高，人民党的胜利与其是说因为人民党的杰出，不如说是因为社会党的失败。失望愤怒的选民选择人民党与其说是对人民党的拥护不如说是对社会党的抛弃。所以Rajoy扭转乾坤的时间其实不多，对内他必须解决失业问题，超过400万的失业人口和接近一半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这些人抛弃了社会党也有可能抛弃人民党；对外他要继续财政紧缩政策以取悦国际金融市场，要不然西班牙政府将面临破产和向欧盟及IMF乞求援助的悲惨命运。在大选中，Rajoy对于政府如何消减开支讳莫如深，因为他知道财政紧缩对许多选民都会带来巨大财务压力，在选民除了人民党没了别的选择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因为在敏感问题上开诚布公而丧失选票。但是一旦当选，他必须迅速拿出一个消减开支，增加就业的方案。耐心在那个时候也许会成为他最大的弱点，因为慌恐的市场和受失业威胁的选民需要一个雷厉风行的执行者。但是有很多因素是他不能控制的：比如这次如果不是欧洲央行的介入，西班牙国债收益率很有可能突破7%的死亡线，欧洲央行是否会在短期内持续介入为人民党的改革赢得时间仍属未知数。如果希腊的情况继续恶化，意大利也向欧盟和IMF恳求救援，那么风险蔓延之下西班牙必然成为下一个倒塌的多米诺骨牌，所以意大利已成为西班牙最后一道防火墙。